今早起来,从望月路上的一家快捷酒店特地打个车去往石塔路上。石塔宾馆对面的桥爪子下有一家叫作三棵树的面馆,十几年前,我常在那儿下碗面吃,那面是正宗的扬州口味,荤油和胡椒粉给得足,春天里撒点碧绿的青蒜叶,其他季节则是切碎了的蒜头,确保面里的蒜香。今儿我去,很开心,老面馆居然还在。老板娘跟我说,这爿店开了快三十年,她已是第三任经营者了,也在这儿干六七年了。老板娘是性格很开朗的那种,笑声也能感染人。我问她姓什么,她告诉我姓侯,还补一句:侯宝林的侯。我跟她说,也是帝王将相侯的侯,她没太听懂的样子。面很快端上来,下得蛮挺,一碗汤也是够格的。我一边吃面一边想起一些往事来。那时候父亲还在,有两次他从家里摸到我宾馆的房间来,敲我的门,我就赶紧起来和他到桥爪子下的这个面馆,下两碗面,与父亲面对面一块吃。一晃,父亲走了快十五年了。老板娘说,对面那三棵树以前细秧秧的,如今怕一个人都抱不过来了。
旧景还在,可人已非昨日之人。突然想起,昨天我从火车上下来,出站口站着的一个人酷似我弟弟。他来这个火车站接过我几次,他会开车,不让我打车或坐公交。有两年清明我回来给父母扫墓,他接上我直接就去墓园了。谁能料到,今年清明,我会给小我两岁早两年还来接我站的弟弟也扫墓呢!
留得住城市却留不住岁月。还记得去年过春节时,我回扬看我妹妹一家,初六一大早我独自打了个车,想到我少时读书的扬州中学看看。时值寒假期间,学校的门卫不让进,我跟他说我是五十多年前在这儿读书的老学生,只是想进去看看,以前的教室还在不在,门卫说这个也不行,除非你让校长给我打电话。我笑笑说那就免了。站在学校门口我想起当年不少事。高中时候的班主任许白虹先生也走了,他八十岁时我从南京赶回去给他祝寿,我还请盐城的一位书法家朋友写了“寿比南山”的条幅,许先生拿着条幅拍了照,笑得那般慈蔼。我甚至还想起我做学生时有一次去他家,他正在热牛奶准备喂他的小女儿,我叫老师,他手忙脚乱的样子。那时候教我们语文的刘立人老师,个子不高,但人很威严,讲起课来绝对的口若悬河。有一回上课前,我在厕所里碰见他,他叫了我的名字,问我上一课讲到哪儿了,他像是已经忘记了。几十年后我想到这个细节,觉着老师的可爱,他不在意在学生面前表现出他的大大咧咧。从学校毕业后我与立人先生有过几年时间较多的走动,把当时的一些习作捧给他指教。惜先生已在前两年作古了。
人无法不老,再好再有才能的人,也都不能被时光留住。而珍惜眼前景,善待身边人,可能才是最最重要的吧,我想。
[南京]王慧骐